川射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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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3/31 16:36:00

我知道,不管你承认不承认,每个人心中都会莫名的有一个或大或小,或悲或喜的情结。比如我每次回农村老家,都喜欢沿着村西的河堤走一段,没什么必须,就是想走走看看。

那是我童年流连忘返的地方。河水清幽,两边的沙子石子又细又软又白,阳光下亮晶的璀璨铺满河床,像梦像幻像孩子扑闪扑闪的眉眼,我们嬉戏玩耍向着光点寻觅,那亮光却永远升起在河的对岸;水草开满了红的、黄的、粉的花朵,我们和黄蝴蝶白蝴蝶蓝蝴蝶花蝴蝶一起旋转翻飞,倒影里的小鱼摇着尾巴追赶;芦苇、芭茅、香蒲一堆堆一滩滩,伸长了手臂垂钓,自由而散漫,像极了那时的少年。

今天,我再次站在河堤上放眼望向四野,岸堤似乎被岁月踩低了身段,有些坍塌,岸上的小路也不复存在,沟壑紧贴麦田,像裙摆像蕾丝的花边。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,春天的嫩芽正膨胀着绿色,而田埂上的荒草随风飘动,仍紧紧抓着土地,不让自己折断刮远,像孩子不愿意离开爹娘,很多很多的人不愿意离开故乡。

仿佛回到过去,看见我的爷爷奶奶乡里乡亲,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劳作,日子的好坏,全部交付老天,你听不到他们的报怨和叹息,只有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恭敬谦卑,如此脆弱,不堪一击。

我高一脚低一脚的行走,忽然在一个低洼处发现一朵小花凌风摇曳,清瘦而直立。那是一株紫花地丁,一株我采挖过的紫花地丁。

一年秋天,父亲的脚踝处长了疮疖,红肿化脓高烧不退。我清楚地记得远房的超哥用架子车把父亲拉到街上的卫生院,打针抓药,返家走到上河坡时,把父亲放到背风的地方,按医生的嘱咐领我在河堤上寻找指认能医治脓肿的紫花地丁。

就在我走上河堤时天开始下雨,并越下越大。超哥拉着父亲先回家了,我沿着河堤寻觅,灰蒙蒙的天空下,一个孤单的孩子像丢弃的一片树叶,极其认真,低头在大片的泥土中游荡,每发现一株,就觉得父亲的病离治愈近了一步。秋天的雨其实并不凉,但假若衣服打湿后,被风一吹,恰似一片叶子被泥水拖着,整个感觉就不一样了。

以前经常在河堤上玩耍,春天的茅芽嚼在嘴里软软甜甜,有一种青香;夏天河坡上成堆成堆的芭茅,抽生挺直的像蒜苔一样的茅苔,顶上细碎的穗子像稻谷一样,一簇一簇,秋天便会开花,那花又白又软像棉花,极是温暖,我喜欢它们,却从来不曾注意过这不起眼的紫花地丁。

她长在杂草从中,有我的手一捧那么大,被雨水打湿,绿中泛着青色,她的花瓣,像我喜欢却不曾拥有的蝴蝶结,我从没发现过她如此美艳。

梦幻的紫色在眼前晃动,我忘记寒冷和湿凉,忘记泥泞和雨淋,不停地找不停地挖。那时白露已过,刚播种的小麦在地下努力汲取水分膨胀,也许又尖又细的根尖已经冲破种皮,开始寻找适合扎根的土壤,而胚轴和胚芽一定卯足了劲,积攒能量,时刻准备冲破洪荒,雨雾茫茫的田野静静地,除了风声雨声和麦子萌动的声音就是我趔趄的脚步和挖土的声响,有时用力过猛,泥水会溅到头上、脸上、身上,会出其不意地滑倒,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,没有疼痛。

我只是害怕父亲会死,剩下我一个人那是怎样的无望。

村上人讲,村南的刘伯伯头天被锄头砍伤了脚,第二天早晨家人发现时他已破伤风而亡。当时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死?而此刻死这个字竟和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相连,什么可能转为败血症、什么听天由命,我只是想,不能没有父亲!不能!我不敢碰及内心的担忧和害怕,一想到我仅有的父亲,泪水就肆意滂沱,合着雨水流入嘴中,忘记是涩是苦是咸还是无助的忧伤。

那晚的雨不但没停反而下得格外大,外面的风刮得要把三间草房掀翻,吧嗒吧嗒的漏雨打在灶台上、打在堂屋的地上、打在睡觉的床头,更打在一个六七岁孩子的心上,我蜷缩在父亲身边,孤单无援、惶恐不安、胆怯害怕,不如秋后的一只虫子。以至于多少年后我都怕下雨,讨厌下雨,以至于感觉以后的每一个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都是艳阳高照的晴天……

现在,这株紫花地丁,经过霜冻雪打,春天的颜色明艳温暖,一种惊喜、亲切、激动、感恩,滚烫的情感漫过我的眼眶,我俯身蹲下,轻轻抚摸,沿着叶的纹路仿佛触到它的根,一处处旧时的疼和伤疤。愈合的泥土下,生长的快乐和坚定、隐忍的爱和力量,才开出这般美丽的花。

父亲从小上学,然后工作,没干过农活吃过苦,多难的变故之后,回乡务农,开始学犁地、耕种、积肥、打场、做饭、蒸馒头……,父亲当爹又当娘,洗衣缝补为我梳头,所有没干过的活,父亲一一学会。

那虽是一个贫穷的年代,但我从来都觉得很富足。

春天我们在院子里种菜、种花、种父亲和乡亲们爱吸的烟叶;院子的东南角父亲挖了小池塘,夏天的荷花和蜻蜓像天边的彩霞和彩虹,陪我做七彩的梦;我们养了鸡鸭鹅,夏天父亲收工回家时割些青草喂,我甚至给每个鸡蛋鸭蛋鹅蛋都分别写上数字,积攒一段时间,父亲就让我拿街上的集市卖钱,假如幸运,哪天能涨价多出一个两个的,回家父亲就给我煮煮吃炒炒吃或做蛋羹,那种香味至今还飘着幸福和满足。

每年入冬后农活少时,父亲去东大岗的林场拾柴,怀里揣一个红薯,印象中,父亲穿一件又黑又硬的棉袄,为了挡风,用一束红薯梗在腰间缠着,特别像戏剧电影中的英雄人物,后来才知道,那是为了不让进风,让身体少感觉些寒冷。冬天的雪花大如鹅毛纷纷扬扬,洁白无瑕,望着枝头、屋顶、大地皑皑的晶莹,读“何处田中非种玉,谁家院里不生梅”“春雪满空来,触处似花开。不知园里树,若个是真梅”,听父亲讲书中的故事,总能进入童话般的仙境。

父亲重返工作岗位后从未忘记那段种田锄地的日子,每到周未或节假日,必收拾东西带我回村劳动,接近每一个乡亲。

现在父亲就睡在他热爱的这片土地,并和泥土融为一体。我知道,早晚有一天我也将属于这里,有风、有雨、有霜雪,但阳光总是那么美丽天天升起。

席慕蓉说“离别后,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,永不老去。”

是啊,人们喜欢回忆,喜欢在故乡的深处寻觅,大约是因为那里有你的痛苦欢乐,有你的梦想渴求,有你的怀念离愁,有你的得到失去。

人生一世间,浅喜如苍狗,深爱如长风。时过境迁,物是人非,但童年的那些遭遇并未因岁月的流失而苍白,思乡的情结反而像春天的草根生出茂盛和感激,而这弯弯曲曲的岸堤始终承载着演绎着春生秋枯,任流水远去。

我行走、逗留,无非是害怕遗忘和迷失,无非是要记住把现在和过去对比,记住苦难记住爱,记住最初那个最真最纯而一无所有的自己。

苟云惠,笔名惠云。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。曾在散文诗、南阳日报、晚报、南都晨报、西部散文选刊等杂志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诗歌散文数百篇,出版诗集《一朵比一朵美丽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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