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：上沙沃
图：来源网络
久居都市，周日偷闲来到野外，在一处山脚下的荒滩里生长着一些杂草，有十几亩地那么大。时令已到初秋，往近走去，微风吹过，一缕淡淡的花香飘过鼻翼，进入鼻孔，沁入肺里。这味道我太熟悉了！这不是久违的马兰花的味道吗？顺着风吹来的方向，我急速追寻，突然眼前一亮，我看到了马兰，篮球场那么大的一方土地上，都生长着马兰，它们都开着蓝色的花儿！
这些可爱的精灵，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晃动，仿佛在跳着优美的舞蹈，迎接我的到来！那马兰叶片中绽放的蓝色苞蕾，不正是它们捧着的鲜花吗？它们一丛一丛地站在那里，精神抖擞，意气风发！它们看着我，我也看着它们。它们似乎在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，仿佛要跟我诉说经年之后的离别，还有那多少年来的孤独寂寞。
马莲花；又名马兰花，蝴蝶花，蝴蝶兰。马莲花又含有宿世情人的寓意，所以一些地方又称马莲花为英台花。马莲花在家乡，初春露头，盛夏开花，入秋结子，现在正是马莲开花的季节。马莲花是野生花卉，它生长在农村的村边地头，山沟田埂，到处都能看到它。它的生命力极强，不管是风调雨顺，还是风吹雨打；不论是人踩，还是车压，它都顽强地生长着，从不向恶劣的气候和环境屈服低头。并且马莲花坚韧的性格使它的适应力，繁殖力，生长力都极强。
在我故乡的田间沟渠，到处都可以看到它，有时一丛，有时是一颗，在草地上很容易看到一片一片的。因为普通，所以无法登堂入室，时常为人所遗忘。但我尤其喜欢马兰花，因为只有马兰花很沉静。我喜欢它的不张扬，它悄悄的开，不去赶热闹，只在自己的季节开放，它有着自己的想法、自己的喜好。那么独特、那么别致，真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。它不似那些的俗物，只会迎合着主人的口味，矫揉造作，摆着主人喜欢的笑脸和姿态，最终免不了被主人遗弃的命运。
故乡的马莲花，高矮株不同，高株的如紫蝶翩翩飞舞，极其美丽。矮株遍地都是，无人欣赏。每到端午节前后，人们都採一些马莲的叶径包粽子用。小伙伴们拔下马兰，掐一截两寸长的叶片，放在嘴唇上，横向移动的同时吸气，那叶片会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甚是好玩。我们摘下马兰花，把那透亮如露珠般的液体吮进口中，一丝淡淡的甜味便在味蕾上扩散。那记忆深处的味道，多少次做梦都梦见过！
顺手拔下一根马兰，摘取一个叶片放在唇上，我想再听听那久违的声响；摘下一朵马兰花，吮吸琼浆，我想再回味那遥远的味道。可是，那叶片发出的声响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响亮，那液体的味道也没有回味中的那么悠长，我怅然了！是儿时生活的艰苦让我们有了那曾经的甜蜜，还是现在的幸福生活填满了我们口腹的欲望？
看着成片的马兰花，我陷入了沉思。恍惚间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，沿着马兰丛向我走来，那便是我的邻居，一个叫秋叶的姑娘。秋叶姑娘在我们小伙伴们中间是年龄最大的，从小没了娘，父亲再婚后对秋叶姐很少关心，后妈更是对秋叶非打即骂。秋叶没有与同龄的伙伴一块上学，也因年龄小不能参加队里的劳动。秋叶姐虽然经常被继母赶出家门，有时连饭都吃不上，可她跟我们在一起时很开心，手也巧。
在我的记忆中，似乎没有她不能做的事。单就马兰来说，她会用那叶片编织各种小东西，而且也教会我们草编。她把马兰叶片拿在手里，两手配合，一会儿功夫就能编织出小马驹、小猪、小鹿、小山羊等动物，也能编织出装蚂蚱、蝴蝶的盒子。我们经常拿着那些编织的动物在伙伴面前炫耀，也捉上蚂蚱、蝴蝶这些昆虫装在盒子里观察。
村口的一条小渠边，张满了马兰花。它们的繁殖能力强，一丛丛一簇簇，还有一些延伸到了小路上，被人踩来踩去，却依然在来年开出最漂亮的花。那一朵朵淡蓝色的花瓣在晨风中摇曳，蓝中透紫，不浓不艳，像极了朴素典雅的农家姑娘。
那时候的农村，人们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，谁有心思去在意那些花花草草。可对于孩子们，对于花草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。每年春天，当田野里的各种野花张开明媚的笑脸，我和一群小伙伴们，跨个竹篮，拿把小铲子，奔跑在绿茸茸的田野里。那水灵灵的蒲公英，胖嘟嘟的苦苦菜，又肥又大的猪耳朵，都是我们最爱的野菜。吃了一个冬天的洋芋萝卜，这些新鲜水嫩的野菜就成了人们饭桌上的焦点。
采满了野菜，该是撒开脚丫子玩耍的时候了。这时候，那些开在田间地头沟渠边的各色野花就是我们眼里最美的景致。蹲下身子边玩边采，一会就能采满一大把，折几根柳条，编一个草帽，把各色各样的野花也精心地装扮在草帽上。唱着童谣，一个个小伙伴伴着夕阳，带着桂冠，在乡间的小路上排成长队，开开心心地往家走，惹得干活的人们哈哈大笑，而我们却自豪地像一个个小战士，现在想起儿时的自己，嘴角还会不自觉地上扬。
秋叶姐带着后妈的小孩，还要做饭，喂鸡喂猪。在我记忆里，她总是穿一件黑色的长长的大人衣服，眼睛里老是汪着眼泪，时不时地用粗糙的手指抹一下，脸上留下一道泪痕。天晴了，她拿一块破单子，铺在门前的小路上，让孩子坐在地上，她也坐在土坡上，身后就是那一丛丛长得浓密茂盛的马兰花。马兰花的叶片长长的窄窄的，像韭菜叶一样，又细又长，还很柔韧。她摘两朵刚开的花扎在辫子上，然后转身再掐上一把马莲叶子铺在地上让小弟弟玩耍。
看我们背着书包放学回来，秋叶姐总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最大的小马驹递给我，又像变魔术一样从草叶下面拿出一把采好的马兰花放在我的书包里。她知道我喜欢花，隔几天就会给我采一大把，让我回去插在罐头瓶子里，注满清水，能开好几天呢。
夏天的时候，村里浇地，小小的水沟里淌满清凌凌的水，秋叶姐坐在小渠边，洗玩了一大堆衣服歇息，看我放学过来，拉住我悄悄说，我要嫁人了，是后妈山里一个亲戚的儿子。我不懂，我真的不懂，那时候我眼里，秋叶姐也是个只有15岁的小孩，可是，面对大人们的世界，我无可奈何。回到家里，我把秋叶姐给我的马兰花插在瓶子里，望着那蓝盈盈的花，眼前晃动的却都是秋叶姐幼稚的脸和满眼的泪花。
一年后，在马兰花盛开的五月，秋叶姐出嫁了。我悄悄跑到迎亲的马车旁，看到秋叶姐穿着红红的衣服，没有哭，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舍，她对我说，她要嫁过去的人家能吃饱饭。那以后，再也没有人为我采下一束马兰花塞到手里，再也没有人为我编花篮了。再后来，我上学离开了村子，也没有看见过马兰花，它连同我可怜的秋叶姐，被风干成了一段心痛的记忆，刻在了我的心上。
我的马兰花，久违的老朋友！蹲下身来，轻轻地抚摸着它们。硬硬的、厚厚的、深绿的马兰叶片，还是那么的有质感。叶片缝中长出的花萼上，团簇着或三朵、或四朵淡蓝色的马兰花，像兄弟姊妹般紧紧地倚靠着。我顺手摘下一株马兰花，拈于手中细看，放在鼻前轻嗅。蓝白相间的花瓣，或浓或淡的香气，简直就是大自然这个杰出的酿造师酿出的佳酿美味！今天看见马兰花，感慨万千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欣赏马兰花，我赞赏马兰花坚韧不拔自强不屈倔强意志；赞赏马兰花平淡普通的顽强性格；更赞赏马兰花荣辱不惊的品德。
